文/刘咏施 人物摄影/文建平

　　她们必须面对复杂的娱乐场所环境

　　必须为可能性经验比他们丰富好几倍的

　　性病高危人群讲授艾滋病和性病预防课程

　　她们经历过不被理解的冷眼相对，吃过闭门羹

　　她们报名的时候都不知道实际的工作内容

　　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工作领域

　　她们是中国首队公共卫生护士

　　艾滋病在中国

　　中国现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近84万，居亚洲第2位，全球第14位，其中艾滋病患者约8万例。流行病学调查结果表明，我国艾滋病疫情已经处在由高危人群向普通人群大面积扩散的临界点，上升速度很快，局部地区正面临着集中发病和死亡的高峰。

　　这是一堂特别的课程——性病艾滋病预防知识课。能得到上课的资格并不容易，记者要遵守的规则是：不得公开身份，不得提问，不得拍照。中午两点多，深圳某大厦内的一所按摩中心。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陆续进来了好几十名男女，他们都是按摩中心的员工，年龄都不大。有个小姑娘小声问旁边的男孩：“艾滋病很恐怖吗？我听说过没见过。”男孩马上扔回一句：“碰到还有命啊你？”文医生开始为听课者下发艾滋病宣传资料和预防知识问卷，许多服务员看着问卷交头接耳。房间最前方早已准备了一块白布，做成一个简单的投影屏幕。样子很文静的小汤在一旁专心地接驳电线，调节投影位置，开启手提电脑调动文件。

　　按摩院的领班给小汤和两位医生送来了冷饮，小汤把冷饮放在桌上，抬头望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文医生，文医生马上给予她鼓励的眼光示意开始。“你们好，我是深圳慢性病防治院的公共卫生护士小汤。现在我向大家提一个问题，答对了有奖品。请问谁知道艾滋病患者和艾滋病带菌者有区别吗？”

　　场面并不热烈。终于有一个男孩表示愿意一试：“艾滋病感染者还在潜伏期，没有发病，而艾滋病人已经发病了。”气氛立刻活跃起来，有些人干脆

　　叫了起来，“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小汤表情轻松了些，“还有其他答案吗？”发言的人多起来了，答案五花八门。最后小汤肯定了那个男孩的答案，把一份小礼物送到他手上，大家看到果真有礼物，兴奋了许多。

　　投影显示出病变性器官的图片，服务员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小汤的讲解通俗易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连那个一开始有点不以为然的老资格的员工也露出认真的表情。这时小汤再提出问题，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回答。

　　“蚊子叮咬会传播艾滋病吗？”绝大多数人都说会。小汤做了解释，文医生更深入地讲了研究分析结果。所有人恍然大悟，发出长长的“哦——”声。

　　“要预防艾滋病，就应该全程使用安全套，中途才用是不正确的，起不到预防作用。“场下又是一片笑声，小汤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继续演示正确使用避孕套的方法。投影里放映的一页页图片，刚开始真给人要吐的感觉。我发现小汤看图片的眼神没有任何特别，不惊也不厌。她的讲课还基本停留在资料上。偶然会被医生打断，对某部分内容做些补充。这样的课程，公共卫生护士们每周都要去娱乐服务场所讲授两次。

　　小汤：每次我都会紧张，但是一进入角色就忘记了……走出按摩院，大家都觉得松了口气。文医生说：“进步了，看来你很快就可以独立工作了，到时候就你和一个司机，我们也不用那么累。”

　　文医生告诉我说：“我们必须对护士们负责。她们刚毕业，对于娱乐场所不适应，现在我们出来讲课都是好几个人一起。”我问小汤：“讲课的时候是否很紧张？”“每次都会紧张。刚开始，在讲课前紧张一两天，后来变成紧张半天，现在临讲前还是会紧张，不过可以很快进入角色，就忘记紧张了。有医生陪着我，场地又是有专人预先联系好的，比

　　起实习的时候好多了。”

　　实习的时候，护士们在水库新村小区为一些发廊、美容院、卡拉OK厅的服务员讲课。她们必须拿着预先准备好的宣传资料和讲义，自己跑过去联系。刚开始，她们的身份和来意都被怀疑，根本没有娱乐场所让她们进，更别说讲课了。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派发一些宣传资料，不好的时候就被冷言冷语地赶走。

　　“我派发安全套给他们，他们以为我来推销。不过想想也不怪他们，现在社会上骗子那么多，他们觉得不可能有免费的好处。后来我就尝试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再被拒绝就不那么难受了。”在实习期间小汤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多。

　　“那么一次都没有成功？”

　　“当然不是，后来去多了，和他们讲多了，他们就开始了解了。”娱乐场所老板开始不欢迎公共卫生护士，因为这样好像在暗示他们做了色情买卖。后来护士们反复说明，防病治病不是扫黄打非，一些老板才勉强同意了。在水库新村的实习过程中，公共卫生护士一共为400多家娱乐场所的服务员授了课。

　　“我第一次被允许讲课，进到一个房间，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小姐。她们自顾自聊天修指甲，眼睛都不看我一下。我觉得好尴尬，只好厚着脸皮开始讲。”这位文静的姑娘在一堆小姐七嘴八舌的话音中，又没有麦克风，不得不提高音量，想办法把对方的音量压下去。

　　“那时候我只想快点说完就走好了，但是说到一半，一个小姐向我提出问题，她问接吻是否会传染艾滋病。我终于意

　　识到原来是有人在听的。当时真高兴！我尽量详细回答这个问题，接下来她们的反应就好多了。有些小姐坐直了身，眼睛开始看着我了；有些还是低头翻杂志，但也不说话了，我知道她们都开始听了。”

　　2004年11月初，深圳市卫生局召集100多位公共娱乐场所的负责人开会，宣传了预防艾滋病工作的紧迫性和重要性，还下发了文件，之后不少娱乐场所开始欢迎公共卫生护士去讲课。目前已有专门的外联人员负责与娱乐场所接洽，安排场地、时间等细节问题。小汤说，对于这份工作她没有特别的喜欢与不喜欢，一切都已经适应过来，

　　也从来没有想过退出，她开始渐渐感到自己是在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

　　给护士们拍照的时候，她们都有点害羞。她们说从来不曾这样拍过照片，整个拍摄过程始终不表露热烈的一面，摄影师有点失望，我却觉得她们很真实。走进她们的办公室，更能明显感到她们的稚气未脱。墙上挂满卡通漫画，桌面上放着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说是办公室，更像是学生宿舍。3个女孩都不是深圳人，晚上都不太外出，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逛，她们所属的深圳慢性病防治院也要求她们为了安全尽量减少外出。

　　从无到有的公共卫生护士

　　2004年7月，深圳慢性病防治院正式向外界宣布筹建中国首队公共卫生护士。

　　医院在全国各个专业院校招聘，应聘者必须符合五点要求。一是专业知识丰富，二是有志于从事宣传工作，三是吃苦耐劳，四是良好的公共关系能力，五是良好的表达能力。先后有7位刚毕业的女孩入选，但是由于外界的压力、家人的反对及心理素

　　质不过关等因素，现在只剩下文中采访的3位，其余都先后退出了。有的只上了一天班，了解了要做的事情后第二天就没来；有一位女孩被家人打长途电话叫回了家。

　　8～9月，院方对媒体保持沉默。在不断的电话追问中，我们了解到护士们正在接受性病知识强化培训；基础技能的训练，包括电脑应用、沟通能力、外语水平、文字书写表达能力；脱敏训练；仪表化妆、社交等全方位的训练。

　　10～11月，公共护士逐渐活跃起来。她们共在深圳市内大小发廊、酒吧、歌舞厅、桑拿房等公共服务场所为2300多名服务人员进行了艾滋病防病培训和宣传干预，免费派发1300多份艾滋病预防知识资料，并到收容教育所进行了性病艾滋病干预及宣传，举行了性病艾滋病健康教育文艺活动，还进入了大学、中学开展宣传。

　　同时深圳慢性病防治院开设了艾滋病专科，开通性病、艾滋病咨询热线，配合公共卫生护士的工作。其间有两位爱尔兰女孩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公共卫生护士队伍，后来由于签证问题回国。护士们目前的工作内容包括传授知识、接待咨询、发放宣传资料、病症检查、问卷调查、建立健康通讯录。护士们授课的图片、文字资料是慢性病防治院多位医生一同编纂的，内容深入浅出，是目前国内惟一的公共卫生护士的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