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盈

　　记得朱德庸的《涩女郎》吗？男人婆曾经问万人迷：你要买多少衣服才足够？万人迷答：衣服够了，衣橱不够；衣橱够了，衣服不够。这便是女人哈姆雷特式的烦恼。

　　古人有句话，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到了我这里，硬是觉得改成“衣到用时方恨少”更加顺耳。

　　想想如今在社会上工作奋斗的女性，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从头脑到外表都武装得刀枪不入，一时一会儿的知识短路根本不成问题，照样有千百种方法将事情漂漂亮亮地办下去。当然，事后充电是免不了的，但是，远远用不到“恨”字，看上去不知道有多沉着冷静。

　　倒是每天早上站在衣橱前，那种为一套搭配翻遍整个衣橱的情景才真正滑稽：这一套太素，那一套太艳，雪纺裙子略嫌单薄，穿了一个冬天的花呢看起来却又有点厌倦了……扫一眼腕上的手表，天！半小时后就要开会了！此时此刻，真正“恨”意丛生，恨衣橱不够大、衣服不够多，恨不得索性住在百货公司楼上，可以随时随地冲下楼添置新货。

　　唉，衣到用时方恨少，又怎一个“恨”字了得！

　　工作5年，我最直接的收获便是那3只填得满满的衣橱。

　　每一只都有3米长、2米高、1米进深，全部桃花心木打造，油光锃亮地矗立在我的卧室里，整整占据了两面墙，以至于每个走进来的人，第一反应都觉得我根本就是住在衣橱里。打开柜门，各种衣服都按色系、面料分门别类地码放着：开司米毛衫被细心地卷起来，棉质的衬衫整齐地叠着，丝质的和雪纺的都挂在天鹅绒的衣架上，黑色的长裤占了一层格子，深深浅浅的蓝色牛仔裤又占了一层格子，长长短短的连衣裙挂在一个单独的柜子内，有绣花的，有镶水晶的，有贴亮片的，从情人的下午茶到业界的新年酒会，每个场合都能应付得宜。

　　件件都是在我的经济承受范围之内所能搜寻到的最上乘货色，粗略地计算一下，已经差不多是一幢中型公寓的首付款了。尽管如此，每每听说心爱的品牌有新货到店，还是会在午餐时间就冲过去，眼疾手快地将看中的单品拿下。

　　总是操心的父母和志向远大的朋友们常会忍不住在我耳边念叨：“怕只怕你老了以后，除了十几只爆炸的衣橱，什么都没有！”咦，这又有什么可怕？到时，我就对牢这十几只衣橱，逐个回忆每件衣服曾经赋予我的快乐，照样是一个幸福的晚年。

　　有人说：“美的时装同好的男人一般抢手，同样是全体女人所喜欢的。”

　　可是，我却认为，时装远比男人来得更具诱惑：后者除非催眠，否则根本别想让他顺着你的心意服服帖帖；而前者，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简直要多少有多少，而且件件都心甘情愿为你服务，将你打扮得美若天仙。

　　谁说金钱买得到的快乐是肤浅的？

　　我们应该庆幸，在这个世界中尚有一种快乐能够如此轻易地被获得。

　　若是人人都晓得在百货公司内挥霍欲望，世上就不会有如此多的战争和杀戮。可惜，男人们不懂，征服和占有的欲望令他们攻城掠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剧千百年重复上演；而对于女人来说，欲望只令我们更加勤力地工作，以便在下次购物的时候把所有喜欢的时装都带回家，一点伤害性也没有，反而更加促进社会的生产消费。

　　所以，认真说来，女人是要比男人进化得多了。

　　我并不是惟一持此论调的女人。本刊主编苏芒曾经在她的卷首语里这样写道：“是的，我们有一万条买衣服的理由：风起的时候、太累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时候、换季的时候……每一年，每一季，不，甚至是每一周，都有那么多美丽的新衣服挂在橱窗里，其中总有一件会让我们看上去比现实中更瘦、更漂亮、更纯粹、更接近完美。”我从此知道，但凡真女人，便难逃此“劫”。

　　女友Tiffany(单听这英文名字，就知道她有多爱时尚)是某国际化妆品牌的推广经理，每日看她穿衣，真是生活里的一大享受。她时而披挂了吊灯耳环、大宝石手镯和颜色艳丽的衣裙，扮作《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伯女郎；时而又将米色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配上小圆裙、平底鞋，十足在罗马偷闲度假的少女公主；谈判的时候，黑色衣裙穿得端庄整齐；派对上，一身亮片礼服艳光四射。真正变化多端，美不胜收。

　　我常常同她打趣：“你衣橱里到底还有多少行头？快快穿出来让我们一饱眼福。真不知道下次在街上，会不会有一个西部牛仔女郎向我打招呼！”

　　她却一本正经地回答：

　　“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真正由得我们控制？爱情不如意，只好向上天祷告，让男人们再成熟一些；工作不如意，又有几个人真的敢拂袖而去，‘不为五斗米折腰’？顶多是发发牢骚，再回来继续奋斗；家人朋友的生活，更容不得你指手划脚；就是说到自己身上，你我又都不是那种心念一动、就可以用手术改头换面的人，只剩下这一年365天的时装，可以尽情发挥。”

　　说得再正确没有。

　　谁的生活不想求新求变？可是又该从何处新、何处变？生活像一只在无边海洋中颠簸的舟，舵并不在我们手上。幸亏衣橱的钥匙还归我们掌握。难怪我们这群女人，都视买新衣为人生至大的快乐，冬季试夏装，夏季试冬装，乐此不疲，原来它令我们觉得自己拥有可以掌控命运的魔力：今天扮作杰奎琳式的优雅，明天又是麦当娜式的狂放，娇小的女人可以用一双7厘米的高跟鞋迈出超模的步伐，170的身高穿上飘逸的白色长裙也同样具有小鸟依人的柔美……久而久之，在最脆弱、最低沉的时刻，第一个浮上心头的就是：明天，穿一件新衣服，一切又会不一样了！

　　最近很少在娱乐场合见到Tiffany，听说她正在办公室埋头苦干：老板允诺她，做完这单case，放一周大假。她打电话告诉我，准备到新加坡去购物：“听说那里有个‘小印度’，专门售卖纱丽和各色松石、银器。也许该试试印度风情的装扮了。”

　　另一个女友Amy更是夸张，每件衣服穿不到三五次，便毫不犹豫地送人。

　　记得前年《流星花园》风靡天下的时候，西门少爷的口头语是：“每个女人的保质期，只有一个星期。”乐倒了多少男人！可是到了Amy这里，就变成：“每件衣服的保质期，只有两个星期。”更乐倒了我们这班女人。每次看她购进新货，都早早电话预约，一季下来，也省下不少置装费。

　　若是单凭这样的描述，你定会以为Amy不过是一个每日在名店中打转、不知道民间疾苦的女人，甚至大有可能是被包养的“金丝雀”。可是恰恰相反，她白手起家，如今坐拥3间高档家居用品连锁店，城中讲究生活品位的家庭，有一半自Amy手中买进家具。她眼光独到，反应敏捷，作风犀利，令许多男人都甘拜下风。

　　Amy常常说：“我最不能苟同的一句老话是：‘人不可貌相。’连孔雀和老虎都懂得用漂亮的皮毛来吸引目光，人类更是有责任细心打点衣着，为社会增色。只有永远有新梦想的女人，才会对新衣有永不停止的欲望。为什么旧衣服挂在衣橱里，无论再怎么美丽时髦，也勾不起穿着的兴奋和欲望？因为它是你昨日已经实现的梦想。许多事不可回头，梦想尤其如此。”

　　原来衣服之于女人，不仅仅是一块防寒遮体又美丽的布料，它根本是女人心中对生活的憧憬和期盼：想做职业女性？穿一身套装就先找到七分感觉；想做party queen？穿一身Valentino的红色长裙，想不惊艳都难；就算是再普通再平凡的女人，换一身新衣，都会忍不住期待小小的奇遇。

　　梦想源源不断，衣橱也永不满足。

　　女人的梦想与男人不同。男人们的梦想总是脱不开名与利的纠缠，令世界变得冷酷、乏味；而女人们的梦想是玫瑰色的，令世界变得浪漫、美丽、日新月异。

　　衣到用时方恨少，“恨少”的哪里是一件衣服，而是我们内心深处一个新的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