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左边，石灰质的阶梯层层叠叠地环绕着山峦， 仿若一条百褶的弗拉明哥舞裙，翩翩飞离了舞者的身；在我右边，开满繁花的柠檬树闪耀着一片柠黄，纯净得令我的嘴巴发酸。而让我有“昨日重现”感觉的，是展现在我面前的这幅画面—五月阳光下，一艘帆船徜徉在地中海海湾的完美曲线上，将身子探出船外的男人和女郎，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对称。其实我以前从没来过西班牙的马略卡岛，并站在山区小村Deia的土地上，然而这个事实并不重要。因为我对这里的景物早已了然于心，那时我还是个小男孩，从莎丽阿姨第一次地中海旅行归来送给我一个玻璃雪球开始，我就认识这里了。

　　那个玻璃球里，是一个豆子大小的帆船焊接在一汪海湾上，它就那样吸引了我，原因是我成年后才理解的：莎丽阿姨递给我的是人们对一次地中海大逃亡的共同梦想(那太阳灼烤的沙滩！咸湿的海风气息！金色的阳光！)当我听说马略卡已经告别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旅游业过热的窘况，现在重获生机时，我就开始有种直觉：它可能会是我的梦想之岛。

　　从地图上看它就很有戏—横卧在离巴塞罗那南部193公里的地中海上，是巴利阿里群岛上最大的岛。马略卡坐落得如此奔放，以至于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它就是荷马史诗中“吃莲花者”的家乡—一个令游客流连忘返的地方。说到最让人屏息静气的美丽所在，我问过的每一位资深旅游者都答曰：马略卡的西北角。特拉蒙塔那山(Tramuntana)像一根脊梁一样穿过最壮丽的山区小镇、渔村和宁静的沙滩。在这儿没人要挖莲花果，光是风景，已经足够摄人心魄。

　　在我看到Deia、直接走进我的玻璃雪球之前的几天，我觉得自己选对了出发点，去展开我在马略卡的第一个清晨。这一分钟我还在时髦的首府帕尔马(Palma)，坐在一家繁忙的咖啡馆里，看过往的机动三轮；半小时后就来到一派田园风光的普奇普年特 (Puigpunyent)，这个特拉蒙塔那山村小得像个玩具屋。在这里我泊好租来的车，准备对这个充满热情的岛屿进行探索灵魂之旅。

　　我的导游是弗朗西丝·蒙康尼尔，村长的儿子，我想不会有比他更爱家乡的人了。“这个岛总有一种牵引你回来的力量，”蒙康尼尔一面说，一面将吉普车开足马力往我们看见的第一座山上爬，一心要拐进他为我的“首次马略卡登山行”选定的那条小径，“当我离开这儿后，我总是想念它，想念柑橘、松树和甜杏仁的味道，就像英国人想念他的雨。”

　　蒙康尼尔在大陆念完大学后，就回到家乡来生活了，现在他正在告诉我理由何在。正午时分，我们疾驰下盘旋的山路，这路的弯道极大，就好像是在半空中表演滑冰技巧中的“后外钩点冰三周跳”。然后，我们在蒙康尼尔家族为家畜施行洗礼的小教堂停了一会儿。我们甚至还有时间去爬了爬建于千年前的一处塔，现在已经是断垣残壁，那是把这个群岛命名为“巴利阿里”的当地人所建。蒙康尼尔说：“巴利阿里，希腊文里是投掷的意思，早期的马略卡人已准备好，等罗马人到达时就用弹弓射击。”

　　这种领土意识至今仍未消弭。在巴尔德莫萨(Valldemossa)村外，我爬上一条陡峭的大道，走在我前面的这个人便是那种能一边用牙齿剥柠檬皮一边连发一梭弹弓的角色，好像他的行动在保护着那些橄榄树。蒙康尼尔似乎能叫出每株橄榄树的名字，他骄傲地说道：“有的树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你看这一棵，像个舞者一样扭曲着钻出泥土的这棵树，在我祖父还年轻时它就在这儿了。”我们沿着围绕群山的石灰质阶梯往上爬，空气中散发着杏树、无花果树和橘树的味道，还有一丛丛的菊苣和迷迭香。爬上山顶，蒙康尼尔从一棵角豆树上摘下一粒籽，然后带我走到 17世纪圣三一修道院的鹅卵石阶上。当我们一览那垂直入海的岩石时，他低声说：“这是我最爱的海岛的气息。”接着把那颗黑色的豆荚一咬两半，豆荚的麝香味立即融入了空气，仿佛是它在做自己的森林祈祷。

　　攀登结束后，我已准备好在一家重建后的优雅庄园旅馆中过些清闲日子。令人开心的是，这间玫瑰色的旅店Gran Hotel Son Net就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它是岛上新的、有节制的旅游业品牌的象征，新的旅游主张已经开始恢复这个一度被打扰的天堂的名声，一部分原因是马略卡出现的“新时代”浪潮，还有用心良苦的保护主义者也功不可没。Son Net旅店的历史可追溯到1442年，主人戴维·斯坦因带我们穿过大堂时说：“经过重修，古老的木质天花板，17世纪的马略卡壁画，甚至一个摩尔人的拱廊都得以重见天日，现在这里的美轮美奂也许是它以前从未有过的。”

　　从第一眼看见我的豪华四柱大床起，我就彻底折服于这间旅店的华丽大气。岛上的第二个清晨，我打扮齐整，在旅店巨大的池塘边喝果汁饮料，中饭呢，则是在一个玫瑰凉棚里享受虾仁沙拉和杏仁蛋糕。